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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古风】手足【bl】

[殉剑者]


       古楚国。

       都城丹阳城东,有一片王家禁地,用来打造王国参与战争时所需的兵器。历任国王对此地都尤为重视,不断在东郊重修加固,到现任楚国国君熊炎一代,东郊的武器库已从一个鲜有人知的小底盘盘踞成丹阳城最瞩目的高阁。

        楚王好剑,他命人在东郊武器库旁特地另筑了一座铸剑阁。从都城向城郊远看,此阁虽未至摘入云霄,却也能令人仰首兴叹。倘若从外观来看,尚不知情的国人甚至将它看做与别处的四角塔没有区别,待他们想近看究竟时,十里开外就已有禁军把守,沿路还立牌写着“禁入,违者重罚。”字样。

       所以这座铸剑阁即使是都城内最恢弘的建筑,可人们对它都是不甚了解,只知道铸剑阁没有封顶,四角有过道相连;阁内有一个数十尺高的铸剑台,台下的熔炉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明火。烧炉的燃料是楚王令人从南境寻来的百年炭石和古树。铸剑用的矿石也是集齐了四境内最精纯的青铜。每天都有数十人在高炉下添柴加炭,熔炉的中层四面都有工匠拉着风箱控制火力,风箱层与铸剑阁中层相连,四面都有走道,方便工匠们换时轮替。

       高炉顶层则燃烧着喷薄的熔浆,铸剑师们则站在高炉上方的瞭望台上,这也是铸剑阁的顶层。他们通过观察熔浆的颜色判断是否可进行下一步。在高炉顶端有一个三指宽的通道,若是熔浆达标,便可从通道口一路流向瞭望台后面的铸剑库。这里才是整个阁楼的核心。工匠们根据铸剑师的要求将熔浆倒入剑模中,待冷却后再在石台上用锤子等工具不断的锻打淬炼,直至一把剑的成型。

        当然,这些都不是道听途说。因为只要是住在丹阳东郊的国民几乎整天都可以看到熊熊的火光和烟雾从高炉上冒出。直至深夜,那塔里仍传来人与物发出的各种声响。

       子耳不仅住在东郊,他的父亲还是楚国有名的铸剑师钟冶。他自记事起,他的父亲钟冶就被楚王的手下征集到铸剑阁为楚王铸剑。

        那时,整个楚国有好剑之风,历任国君都会召集全国最好的铸剑师为他铸剑。而对新君熊炎来说,铸剑阁里的铸剑师人数显然是不够的。

       于是,楚王熊炎便向楚国乃至四境发布征集令:只要能铸成他心目中举世无双的宝剑,便赐田封侯。一时间,四境各地的铸剑师纷纷齐聚楚国都城丹阳,成为食国俸禄的铸剑师。

       令人奇怪的是,早在新王继位前一年,被先王誉为铸剑“国手”的大师钟冶却在壮年时选择隐居草野。再过一年,他的儿子钟子耳出生了。

        楚王熊炎在位的第七年,国君的手下终于找到了钟冶并让他再次出山。子耳记得那天官兵到自己家里时,母亲在自己面前露出的忧虑样子。她将自己拉在怀中紧紧护着,而父亲在跟那帮人打交道时,眼神总是会瞟向他们母子那里。

     可是最后父亲还是被那群人带走了,临别时父亲只给他们母子留下一句:“别担心,我会回来。好好生活,不要想我。”

       自那以后,子耳和母亲便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据说钟冶被带走后,进过王宫受到了楚王的接见。国君知他有独门的铸剑术,是他豢养的那批混饭吃的铸剑师所不能比的。有近臣后来向子耳回忆到当时的场景:说那国君熊炎见到钟冶后,面大喜,随即赏钱千贯。命其为自己打造一把绝世好剑。待他征战时这把剑能助他旗开得胜,称霸四境。

       钟冶没有拒绝,却也向国君诉说眼下四境安宁,先王曾与其它三国签好休战协议,承诺四方之间再无征战。钟冶的意思很明白,意思是要他铸剑可以,但是国君不能无端挑起战争。他知道自己的夙求无论国君答不答应最后都会迁怒于他,所以,他从离开家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没想到国君却是满口的答应下来,还以先王起誓,宣称自己会守护四境现有的和平。

        熊炎知道钟冶确实有铸造绝世宝剑的本事,先王在世时钟冶曾替先王打造一把至阴至纯之剑,这把剑传说是钟冶引来天界之水淬炼而成。虽为夸张,可是先王确是凭借这把剑让四境各国和气地坐下来,签下了停战协议。先王驾崩后,这把剑也伴随君王一起入葬,再无重现之日。

        而今钟冶再度出山,新国君要他为王铸一把纯阳之剑,要比先王那把还要厉害。

······

       站在铸剑阁顶层,钟冶望着底下高炉里燃烧的灼灼熔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当年为先王铸好纯阴之剑后,他便向国王请辞,然先王不舍,便予以空职,仍叫他监管铸剑事务。彼时,先王的纯阴剑举目四境之时,人间便流传起了钟冶“引来银河天水”铸剑一说。

      “钟师父,您当年真的引来天河之水淬炼宝剑吗?”

       钟冶的小跟班跟在他身后,对前辈的经历仰慕不已。

       眼底的火光与气泡错乱地飞溅,钟冶想起往事,不禁冷笑。

     “你信吗?”

     “我信,我的父亲曾有幸见过那把宝剑,他告诉我说那把宝剑薄如蝉翼,弯曲自如,看似柔弱无力实则杀人于无形。若没有天河之水加以淬炼,又怎么会铸的成呢?”

       钟冶陷入片刻沉思,他望着脚下的高炉,炉底是忙碌的小工们不停地往炉内添加燃料,中层的工匠们则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在四面拉着风箱,他们的汗水随着抽出来的风一并被高炉中燃烧的火焰给烘散了。

    “你觉得这次铸造这把纯钢至阳之剑又需要什么?”钟冶的视线没有转移,他在问小跟班的同时,想起了自己替先王铸造纯阴之剑的场景。

       小跟班自是想当然,他联想道:“上一次铸纯阴之剑师父是引来天河之水,这一次造至阳之剑,师父不会取来天上金乌之火吧?”

钟冶听这孩子发出的天真之言不免一笑。

     “我还真没有这个能力。”

      他忽又变冷静,自言自语起来:

    “这把剑要是铸成了,我会死;铸不成,我也会死。”

       小跟班并不懂钟师父的意思,他将要问,钟冶自己答了:“大王这次请我来,并不是要一个铸剑师,他是要一个殉剑者。”

       钟冶平静地说了出来,回忆中的画面再一次重演,这一次他没有慌张,而是劝自己一笑而过。

    “殉剑者?”

     钟冶没有解答小跟班的疑问,接着问了他一句:“你知道玉洺候吗?”

  “玉洺候?是不是先王最小的手足兄弟,也是咱们楚国以前出了名的美男子;要是没英年早逝,现在也是当今大王最年轻的叔叔了。”

   “玉洺候也是爱剑之人。”钟冶回想道。“但他更重感情。”

        小跟班不解钟冶为何岔开话题,他只好跟着回忆道:“我听说玉洺候体弱多病,性情温和;是最得先王照顾的公子,也是先王关系最要好的手足。他去世后先王曾在灵柩前哭到昏厥,一切丧葬事宜堪比国君之礼,可见先王的兄弟情深!”

       “是啊,先王薨时,手里还握着那把剑。更是将那把剑置于棺椁中一起入的土。”钟冶淡然说出,没有意识到小跟班已经跟不上他的节奏了。

       “可是玉洺候和铸纯阳之剑有什么联系呢?”

      “没有联系。”钟冶摇头否决。“就像被欺骗的牺牲换不来真相一样。”

        钟冶决绝地说了这一句,转身走到小跟班身后的出口处,那里有两个守卫士兵一动不动地站着岗。

     “我要见大王。”钟冶对其中一个人道。

       楚王果然在不久之后亲自到铸剑阁接见钟冶。

       那是一个深夜,从铸剑阁的顶层可以看到月亮正高悬。楚王撤下左右,只留一个近臣在一米开外出留守,自己和钟冶走向靠近炉台的地方。高炉内的熔浆还在喷着浆液。

       “钟卿可有铸剑良策?”

       “回大王,若是想铸造出一把至阳至刚的宝剑,除了上好的矿材和锤炼技术外,还需一个纯阳至刚之人,以身殉剑,方可熔炼出这至上宝剑。”

        “这么说,先王那把纯阴之剑不是卿引来的天河水,而是,而是···”楚王说不出来了。随后,他上前一步,笑着对钟冶似释放善意般小声商量道:

       “孤以前就听人说过,说钟卿你命格中是至阳至刚之人,孤自然不会让卿以身犯险,可想我楚国百年之后若无镇国之器,我后世百姓之安宁又有谁可保障呢?”

      “先王也曾这么对自己的亲弟弟说过,可是一把剑真能换来安宁吗?”

      “钟冶,”楚王语重心长地喊他名字,“孤一直敬佩你的为人,孤不会忘记你对楚国的贡献,孤会妥善照顾你的家人。”作为国君,他也不再绕弯子,把他的好话说尽。

     “那臣,只好多谢大王了!”钟冶恭敬地面向楚王,维持他最后的体面。他郑重地合握双手,向国君深深地施一记礼,往后退了三步便直起身板,直朝高炉走去,他眼神是冷的,仿佛灼热的熔浆没有一丝温度。一步一步,最后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多远;只听得高炉下“砰”地一声,好像数十年前发生的一幕一样,只一瞬它就恢复了原先的状态,腾腾地燃烧着。

       多年以后,国君熊炎想起此事时,只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的钟卿:一身月白长衣,身上沾满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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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06